当看到《立春》的最后打出字幕：谨以此情此景献给所有的王彩玲们！我就好像突然遭遇了春天的一声惊雷，它比顾长卫在影片中所运用的任何一种光影、任何一句对白于我都更具杀伤力和震撼力。在那一瞬间，觉得王彩玲是幸福的，学会了平凡以后坐在***广场上的她目光柔和，她望着这个梦开始的地方，她知道或许那个站在万人中央、享受着掌声雷动的王彩玲就只能这样与她遥遥相望了，明知难以企及却还是那样无法割舍，但在她平静的眼神之下我依然可以看得见那种闪烁的希望与光芒，那种内心的不可征服与强大，而这些出现在一个中年且有着这样经历与容貌的女子身上，一切都显得多少珍贵。
我想说的是顾导的这句话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来承领的，那是要献给内心还珍藏了理想的人们，如果今天的你已经说不出它的名字，就请不必对号入座。为此，我感到后脊生凉且无限悲伤......
记得因为王小波的一句：“一个人仅仅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而看他、迷他，我在这个寂寞身前的人所缔造的精神家园里短暂栖息之后，回到现实世界，更深刻地体会着诗意与现实的距离。和大多数庸常的人一样，自从把“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作为自己人生的最高境界之后，我不再跟人谈理想，不是不谈，而是真的，没有！没有一个像王彩玲那样鲜活、明确的理想，把它如精致剔透的翡翠宝塔一样陈设在那里，哪怕是赝品呢，也可以偶尔拿出来看看，握在手中，那么瓷实、那么窝心。所以面对着王彩玲，我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一贫如洗。
虽然这部片子很文艺、很堵心，但我还是喜欢它，就像王彩玲很丑、很不温柔，甚至尖酸刻薄、阴阳怪气，时时自吹中央歌剧院正在调她入京，殊不知她想在那里谋个打杂的差事都不可得，即使如此，到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她。
《立春》最贴心与最大的好处也正在于此。它并没有把一群追求理想的文艺青年树立成高大全的形象，更没有让他们通过自身的努力与付出终有一天功成名就。《立春》讲的是在一个阴郁沉寂、灰头土脸的小城，有一群追求艺术理想的年轻人，他们个个清标自诩、目下无尘，过着远离人群的生活。他们都认为自己是被淹埋在黄沙之下的金子，他们不屑于跟世俗的人流为伍，而世人也视他们为多出来的六指一般碍眼、怪异。当这样的一群人遇见了，自然会碰出火花，他们惺惺相惜、相互取暖，感叹“原来这个城市里还有你是懂我的。”故事的结局是，那辆载着他们往返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火车，并没有最终开向巴黎，希望的肥皂泡在他们面前一个一个地破灭，彻底的。
那个一心向往着梵高的境界、在年年失意于中央美院后醉卧街头、鬼哭狼嚎的黄四宝，终于在多年后成为了一个无耻的奸商，开着被人砸得稀烂的汽车还能在街头哼着小曲。能坚持理想且真正搭上身家性命的人到底不多，那些在朦胧的年代曾有过的理想就像成长路上必经的一片沼泽地，他并没有泥足深陷，只是湿了鞋袜，一番洗晒，整洁如新，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这是关于理想最常见的结局。
说实话，我没有办法从内心深处对一个穿着白色紧身裤、立着脚尖，连走路都是搔首弄姿、梗着脖子把自己当天鹅的男子产生真正的好感，但那正是胡金泉的理想。他是最不被世人所理解所接纳的一个，所以他也选择了最极端的自我毁灭，大有杀身成仁的意思。在故意“**”了女学生之后，他从容地走上红地毯，清冷的四壁间，惨淡的灯影下，一曲无人喝彩的《天鹅湖》舞得很美，也很绝望......在狱中，他用布鞋立脚尖给王彩玲看的瞬间，我被他彻底征服了，那身形与姿态真有着出於泥而不染的高贵，那头颅真的可以昂得那么理直气壮，一切都关乎理想，更关乎作为人的尊严，心无卑微人无卑微！
王彩玲说“老天就是给了我一副好嗓子，没了这个，我就是个废物”，所以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废物，仅此一点就足够她孤芳自赏、自命清高了。要知道连炼钢工人周瑜在乍听到她流光溢彩的歌声后都要马上五体投地地拜她为师，要知道她的梦想是“要唱到巴黎歌剧院”呢！问题是，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分辨自己是小有才气还是很有才气？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是力所不及还是怀才不遇？她不想辜负了这难得的天赋，但生活还是无情地辜负了她。就算在主动献身黄四宝别人都嫌弃还当众抽了她耳光，而自己又斯文扫地的自杀未遂的情况下，王彩玲也能收拾一番心情、旁若无人的蹒跚在艺术的道路上，直到她看到胡金泉锒铛入狱和最后贝贝对她的欺骗，王彩玲的梦想才彻底破碎了，她终于屈服于俗世的生活，她想找个人嫁了，但漂亮的女同事也被老公“飞”了，最后她去领养了一个兔唇的小女孩，拿起宰刀卖羊肉给她治病，她给她取名字，强调是“平凡的凡”......或许生活就只能是这样的结局，这样的庸常，但以我伪文艺老青年的惯性思维，当我看见片尾留连在***广场上的王彩玲时，我还是坚信有一颗不死的种子存活在了她心里，如她所言每年的春天一来仍会蠢蠢欲动，会有所期待，会怅然若失。我喜欢这样的王彩玲，既便她的禀赋是那样有限，但她仍怀有梦想，她还想要仰望春天，还想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跟同事聊《立春》，80后的准妈妈，我说觉得自己远不如王彩玲，她惊讶的表情，下巴差点掉下来。她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唱歌只是她的专业、工作而已呀，除此之处她什么也没有。你的专业她也不会呀！”我哑然，或许吧，她是对的。
我在这个生活了十年却依然感以陌生与冰凉的城市年年如一日般地穿梭：上班、下班；活跃在不同的超市；做可口的饭菜；每天早上伺弄自己的花园；周末的下午泡在阳光融融的咖啡馆里，像伪文艺老青年一样，听听音乐、看看文字，对着深褐色的咖啡发呆、有时流泪，但并不希望有一个优雅的男子在此刻递上一张纸巾......在不同的季节去看不同的风景，背起行囊，作流浪状......
如此这般活着，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偶尔，会有点不甘、有点委屈，是吗？难道不是？
看完《立春》我就觉得后怕，因为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在自己的体内复苏、扩张，它的名字叫：自省。那是一种向上同时也让人痛苦的力量。当我们在命运的迷雾里茫然前行而未能找到正确方向的时候，自省只会让我们在命运的深渊里滑向更深、更幽暗的地方。虽然依我的年纪已经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提起这个词语了，但我还是想弄清楚－－人应不应该有“理想”？有理想的人换来的都是心如死灰，还是不要有理想吧，像你我现在的样子，但又有人说“人若没有理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无论如何，也无论曾经或现在你是不是“王彩玲们”中的一员，如果看完这部影片，你还能昂首挺胸、自信满满，没有丝毫的困惑与迷茫，连一点回顾也不曾有地行进在通向幸福的康庄大道上，那么，真的，我是说真的：恭喜你！ |
发表于 2008-5-9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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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9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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