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书是用来听的,只是很难听到。20多年前,有天电视里播完《鼹鼠的故事》后,竟然播出刘兰芳的评书,好像是说岳家军,正如痴如醉等八大锤大闹朱仙镇间,醒木霍地一拍——且听下回分解!那时年幼,不知道这个“下回”到底是几时,固执的认定还会继续播出,等到夜里雪花点都出来了还不死心。
听不到,就自己买评书来看。《小将狄青》、《兴唐传》、《薛刚反唐》、《赵匡胤演义》、《明英烈》等等,都一本本兴高采烈地买了回来,有本杂志叫《今古传奇》,象课本那样厚,里面常常有评书,但精彩大多都是连载,三下五除二就看完了,不过瘾。
所有评书里面,我最喜欢的还是《三国》。
曾经在新华书店里买回几本张国良的评话三国,所有的封面都是白花蓝底嵌一幅画,行草竖排写就书名。现在,就是严肃文学书籍,也比较难能看到这样简洁沉稳的装帧设计了。说远了。
评书有个比较特别的地方,就是同样一段故事,各家各派的套路都不一样,彼此间没有一个固定的说法。评书艺人为了稳固自己的听众,会仔细揣摩客人想听什么,要怎么说,客人才会喜欢,那可是衣食来源,没了新意,不能抓住客人心理需求,下岗很容易的。张国良的《三国》,非常突出的一点就是细节细到匪夷所思又入情入理,比如长坂坡一段,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里只有几页纸,但是张国良居然硬是敷衍成一本书。怎么做到的?你看,张飞在守桥前夜安排了一桌酒食,呼噜呼噜独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拿个皮囊打包,挂在马鞍边。书里说,过去一旦开战,什么时候能吃得上饭很难说,所以能吃就尽量多吃,能带再带点。到第二天赵云杀出重围遇见张飞,说明情况又要往曹营单骑救主时,张飞讲义气,递过了这袋食物给赵云吃。书里又煞有其事的说,没有张飞的那袋食物,赵云未必有那么好的体力再杀出来。细节细到这样饱满,当然要一本书的长度了。或许说书人有点天马行空,但我觉得这样的细节充满了人情味,拉近了书里人、说书人和听书人之间的距离。身临其境般感同身受,共其悲欢苦乐,也正是评书的魅力所在。
张国良回忆其父创作评话三国时这样写道:“刻苦自攻,潜心钻研,四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由于长年伏案写作,臀部生了坐瘢疮,他还继续埋头苦干,直到去世时,身上还是疮疤累累。写书没有纸,就把初稿写在旧报纸上;因付不起电费而被剪了电线后,就点了蜡烛、油灯写。有时还把熟读《三国志》、宣讲三国故事的塾师、道士请到家里议书。即使在路上行走,脑子里也在想书,常常因此而撞到电线杆上。日伪时期,父亲有一次因边走路边想书入了神,路过齐门,忘了给站岗的日本兵鞠躬,竟挨了一记耳光。”
评书艺人的心血没有白费,至今我都认为,张国良的三国是我看过的评书里最精彩的。
评书里还有个有趣的现象。就是鲁莽憨厚带点插科打诨味道的角色,几乎每本评书里都有。如三国的张飞,瓦岗寨的程咬金,岳家军的牛皋,明英烈的胡大海。这也影响到了现代文学。金庸的小说里,《天龙八部》有包不同,《笑傲江湖》有桃谷六仙,《射雕英雄传》的周伯通,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继承。总之这些性格不够完美的角色,往往更容易受到普通人的喜爱,因为,更接近我们。
评书绝不无病呻吟,评书绝不刻意升华,他只是老老实实全心全意地说好每一个故事。这样的态度值得现在写小说的人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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