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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一本蒙尘的《两地书》

作者:少海春秋

  二〇〇一年阴历正月十六那天,我与同学在海云庵糖球会的旧书市上“砂中
淘金”,没想到那本一九三三年原版的鲁迅与景宋(许广平)的通信集《两地
书》,不前不后不左不右,恰好“睡”在我的右脚旁边。我掸去浮尘,粗一翻阅,
就悄无声息地把这本书捏紧了。我不动声色地向看摊儿的中年妇女询问价格,没
想到这位说话含含糊糊的大姐糊弄我说:两块钱——粗粗拉拉的话音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地,我就把一张两元的纸币递到她的鼻尖下面了。我挟好了这本破书,
宛如小儿得饼一般,与同学疾疾离去。

  那天在路上,我一边走,一边问身边的同学:这本书真的就值两块钱?难道
是真的?同学先是伸出小指和拇指冲我摆了两下,嘿嘿一笑,然后就冲我大吼了
一声:都说了六遍了!别说了!

  这本破衣烂衫的书,现在来到了我案头的一张洁净白纸上。但这本《两地书》
显然是那种残本,页尖上的小搓角垂垂累累,扉页、尾页和正文页虽然一页也不
缺,封面和封底却不见踪影了。是谁家的调皮孩子把它撕去了?

  修补之前,必先细细检读。书是铅印横排,一九三三年六月的再版版本,时
价一元,印数不详。初版时间是同年四月,两个月之后就出了这本第二版的版本
了。这是完全正宗的毛边书,已经不多见了,泛黄的书页上,除地脚一线整整齐
齐之外,天头与侧边的纸张大小简直是“层层叠叠”,且多有手工用钝刀片裁过
的痕迹。展读之间,手指头上常有一种“错落有致”的感觉。书籍扉页上,用韵
味很浓的老式粗体报宋印着“鲁迅与景宋的通信”,而“两地书”的书名则以宽
幅的异型黑体字印刷。扉页页脚正中,印有“上海青光书局印行/1933”的字样。
但我查阅手头资料,所谓的青光书局实际上子虚乌有,实在是经售此书的上海北
新书局自己伪托而已。印行的避名,可见出在时国民党浙江省党部呈请“中央”
通缉“反动堕落文人鲁迅等”事件的稍后时期,沪上的文化出版界仍是一片小心
翼翼。

  《两地书》原版序言的最后一句说:“以这一本书……留赠我们的孩子”,
可见,这本书的出版是有其特殊意义的。阅遍全书,发觉书中的印校错误几近于
无,远远低于现在的出版物不高于万分之三的勘误率。据鲁迅《日记》载,作者
于1933年4月6日夜,亲自校迄《两地书》。因为这个原因,当你读到有几封信中
将学者章士钊先生的大名写做“章士钉”时,就应当知道,那只不过是鲁迅先生
日间读报时见坊间误印,顺便和许广平开开心罢了。

  先前,我从一本本的书中受鲁迅先生的滋润不少,爱屋及乌,于是就想读一
读神坛上的鲁迅究竟是怎样谈恋爱的。在我读这本《两地书》时,忽然觉得,鲁
迅先生一下子就从神坛上走下来了。为此,我愿意以自己理解到的那一份真实感,
去遥望那个风云际会的时代,去呼吸那个时代里的烟火气息,但总觉得隔了一张
纸。隔了一张什么样的“纸”呢?也许,就是隔了这样的一本手感非常好的册页
吧。现在,这样的一件“现场证据”被我掌握在了手中。拿起来,才发觉纸上的
墨香失嗅已久——不知道是让哪一位读书人给呼吸走了。且不管它,现在唯一该
做的,就是匆匆忙忙地赶赴现代文学史里的这间层层叠叠、余音缭绕的“情感剧
场”了,况且,这些抒情的铅字儿全都是那个时代的“原班人马”。

  1925年3月11日,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读书的许广平执弟子之礼,自称是
“受教的一个小学生”和“好发言的一个小学生”,向鲁迅先生发去了第一封请
教人生与社会问题的信:“……有许多怀疑而愤懑不平的久蓄于中的话,这时许
是按抑不住了吧,所以向先生陈述”。我怀疑,所有的师生恋都是这样开场的。
鲁迅先生回信的笔触真诚而随和,但信前打头儿的三个字儿(鲁迅称她为“广平
兄”),就让年轻的许广平在信的另一头儿感到了某种窘迫:“先生,请原谅我
太愚小了,我值得而且敢当为‘兄’么?不,不,决无此勇气和斗胆的。先生之
意何居?弟子真是无从知道”。

  即使是在一个严酷的时代里,一个人也有权利拥有相对完善的个人生活。此
时,来自一个年轻女性的率真心音,也许是刚刚在吹拂着鲁迅的心旌。让我们来
听一听,鲁迅先生是以怎样的谐趣在信中做生活的:


广平兄:

  这回要先讲“兄”字的讲义了。这是我自己制定,沿用下来的例子,就是……
(按略)。总之,我这“兄”字的意思,不过比直呼其名略胜一筹,并不如许叔
重先生所说,真含有“老哥”的意义。


  如此谐趣的话语,当然能使对话效率成倍地提高,但丝毫也没有打乱鲁迅信
中脉络鲜明的理性气息和批判社会的思想实质,而这些气息与思想,就是这部
《两地书》可以成为有文史内涵的公开出版物而非私人情史的主要原因。当然,
浓厚的感情色彩和琐屑却富有生活质感的语言,也是吸引阅读不可或缺的要素。

  据我所知,《两地书》原件的私密性质可能更多一些,譬如,许广平后来在
信中就直接使用了“小白象”等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昵称,甚至还画了一些别
人看不懂的画儿来作为称谓。几年前一家出版社为了“解密”,还特意出了一套
《两地书》原件文本与出版件的对照本。那些原件虽然是属于“革命文物”,但
仍然具有相当的私密性质。这不免让我想起一句题外话,假如一个人非常关心别
人的隐私,可能是一种病态,但假如一个人一听到别人的隐私马上就捂起耳朵来,
那倒可能是另一种病态。

  《两地书》的第一集,是在北京城内的“两地”之间鱼雁频飞的,那时作为
师生关系的鲁迅与许广平,还常常会在课上课下见面的,但为了避免“造出谣言,
所以还不如仍旧写回信”(信件第12号,原版书第30页)。不管原因是什么,无
论是鲁迅还是许广平,实际上都会喜欢把自己说出来的话语贴上邮资,然后封装
好,寄到信的另一头儿,寄到自己唯一的读者那里去。我猜,鲁迅在讲课的时候,
也许还会讲出一两个只有许广平才会听懂的词儿来,然后故意停顿两秒钟,留给
对方一个反应的时间。而这第一集的“两地”书,我们倒也不如命名为北京城
“东部与西部的通信集”。

  而在第13号信中,许广平叙述了她探验鲁迅“尊府”的印象。这是一段非常
抒情的散文叙述:


   “尊府”居然探检过了!归来后的印象,是觉得熄灭了通红的灯光,坐在
那一间满镶玻璃的室中时,是时而听雨声的淅沥,时而窥月光的清幽,当枣树发
叶结实的时候,则领略它微风振枝,熟果坠地,还有鸡声喔喔,四时不绝。晨夕
之间,时或负手在这小天地中徘徊俯仰,概必大有一种趣味,其味如何,乃一一
从缕缕的烟草烟中曲折的传入无穷的空际,升腾,分散……。是消灭!?是存
在!?


   从这段文字里,我们远远地望见了鲁迅庭院里那两株著名的枣树。鲁迅自
己则在一章散文诗里这样叙述:在我的院子里,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
也是枣树。

  从许广平倾心倾意的话语里,作为读者,实在不难听出她是经历了一次“真
实的心跳”。在第26号信的信尾上,鲁迅的落款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字:迅。在
《两地书》第二集(厦门-广州)里,许广平对鲁迅的称呼也变成了“MY DEAR
TEACHER”,而落款干脆是“YOUR H.M”。在第一集与第二集之间,时间空缺了
大约十四个月。这期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比如说鲁迅的离职、许广平遭校方开
除,但在这些生活的变故中,相濡以沫的鲁迅许广平大概已经“私订终身”了。

  据考据学家们的笺注,“H.M”一词不是英文,而是许广平因学生运动被女
师大开除后,杨荫榆校长把她称为同学们中的“害群之马”,而许广平干脆就用
汉语拼音将“害群之马”缩写成了“H.M(害马)”,来做为自己的昵称。恕我
直言,这种反客为主、借鸡生蛋的做法是典型的鲁迅笔法,鲁迅另外的笔名“丰
之余”、“康白度”,不就是从“封建余孽”(郭沫若语)和“comprador(买
办)”之类的称呼中衍生、音译出来的吗?

  在第二集的第一封信里,出现了一个难得一见的校对错误,鲁迅信中的落款
时间“五月四日夜”,从前后文来看,实际上应该是“九月四日夜”。但这实在
是一个很随和的错误——让我们把不犯错误的人送到神坛上去吧。对于那些随和
的错误,普希金在一本诗体小说中这样说:没有语法错误的俄语/就象是没有笑
意的红唇。

  一九二六年九月四日午后一时,鲁迅在《两地书》第二集第一封信的叙述中,
平安抵达厦门。下船之前,鲁迅就开始写这一封信,下船后的当天夜里,又补上
了几句话,次日一早就把信寄出去了。而许广平乘坐的广大号汽轮,是在九月六
日上午九时放锚泊入广州港的。这封信,许广平是九月十日晚上在广州收到的。
九月十一日,鲁迅又发去了印有自己执教的厦门大学全景的一张明信片,而且告
诉她,在第三层楼上画了一只眼睛作为标记的那个窗子,就是他住的地方。直到
九月十四日,鲁迅才收到许广平在船上写的象日记似的一小本儿信。鲁迅在回信
中兴冲冲地说: “……高兴极了”。

  鲁迅是非常乐于写这些两地书的,而且他还是个急脾气。譬如写完第二集中
的某封信时已是半夜时分,鲁迅立即跑下楼去,把信塞进邮筒,暗暗地希冀这封
信能提前半天到达。以至于许广平在接下来的一封信中,直怨他傻,而且向鲁迅
“下命令了:以后不准自己将信‘半夜放在邮筒中’”。(信件第92号)

  在《两地书》第二集的几封信中,他们谈到了新学校里的教员住房、一场没
有威胁到自己的台风、一枚夹寄在棉衣里的新印章、《阿Q正传》的英译本、几
本《语丝》杂志和一些常常让人欢然而笑的文坛掌故。(譬如,讲到某人坚辞宴
请时,却告诉人家“兄弟素不吃饭”!)鲁迅在序言里坚持认为,这一本书的文
辞,活该进“文章病院”的居多。实际上,正是这些碎片式的、具有对话性质的
即时话语,才能讲出生活的真实状态。这样的话语即使经笔端润色,仍然会保持
生活的那种“正版书的原汁原味”,而话语被组合起来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已
经构成了一幅具有个人笔触的社会缩掠图卷。

  有一段时间,每当到了晚间,我就把这些对话合起来,插在书架上,一任居
室里的灯光或是黑暗,与那个不太遥远的时代悄然相邻。

  简单地说,在《两地书》的第二集中,鲁迅与许广平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实质
性的转变,由师生关系变成恋人了,而第一集中的理性语言,也已大多融进了对
生活细节的描述中。鲁迅的情感与生活,已经具备一个平和、相对完善的形状—
—“要睡觉了,已经是十二时,再谈罢。/迅。/九月三十日之夜。” (信件第
38号)

  我很羡慕鲁迅在许广平到达厦门之后【方舟子按:应是鲁迅到达广州与许广
平汇合。许未去厦门】的那一段生活。那时,他们已经搬入了新居,许广平把家
中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亮光可鉴,暖瓶中时时都有热水。此时,鲁迅就常常把
郁达夫邀到自己家里【方舟子按:这应是上海时候的事】,一边喝茶、吃水果和
点心,一边聊天。到了晚上,就一块儿出去吃馆子。年轻的许广平的出现,就象
一座清越而持久燃烧着的灯,照拂着鲁迅曾经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可惜的只有一
点,那就是两个人整天在一起就不可能再写信给我们读了。后来,鲁迅对许广平
说过:“我要好好地为中国做点事,才能对得起你”。(陈漱瑜《许广平的一
生》,54页)

    此后,鲁迅许广平伉俪移居上海。在这个繁华都市里,鲁迅继续拉大着自身
与时代的“错位”,并开始了他“一个也不宽恕”的时代,既惹恼了旧族,又招
罪了新党——这种决不违背内心的说话方式,令我们这个时代所有的人感到汗颜。
此时的鲁迅,很象某个时期的那个遥远的苏轼。

  
夜深灯圆时分,在阅读中我常常能发出会心的微笑,微笑之余,就觉这本书
在说话,又觉得自己也有话想说,却急急收住了步伐,连忙自问:我此时的身份
是什么?是不是成了思想的第三方?

  而一本在时间的积尘中睡去了的书,会不会梦见它经历过的一个又一个的读
者?

  一本书脱离了作者的手,来到读者手中的时候,就要经历一次阅读中的再生,
但脱离了读者的手之后,书就命运多舛了。在这些摩娑过、阅读过这本书的读者
中,肯定会有一两个调皮的孩子,我怀疑封面和封底就是他们故意撕去的。而在
这当中,也会有一个通情达礼的读书人,因为书虽然很旧,但正文页却保持得很
干净,而在第98号信鲁迅的附言“怕此信失落,另写一封寄学校”旁边,有一行
铅笔写的英文评语“Good”,字迹又很圆熟。我猜,是他在年轻时购买了这本书。
如今,他的评语与鲁迅附言中的周到心意,仍然在书页上遥相回应。第65号信的
标号阿拉伯数字印得不清晰,而某位读者的一枝小楷毛笔又把它悉心描绘了出来。
也许,他已经过世了,否则怎么会愿意把书当掉?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也
许这本书几经流转,不断地选择着读者,现在它来到了我的手中。

  是谁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无论是谁,心灵与衣衫应该是
同样美丽的。在我理解起来,就是说一本书也完全应该是这样的。于是我拆开了
一个盛皮鞋的新纸壳盒子,又找来一张淡黄色的花绢纸和胶水、布条之类,为这
本原版的《两地书》做了一个精美的硬皮封面,连打开阅读时的折痕都做上了。
是的,做完之后我才发觉,它非常漂亮。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说,现在,这本《两
地书》经由我的手之后,仅仅花了几天的时间就已经跑步进入当代了。合上书,
这些仍然在我耳边余音缭绕的对话,被合进了崭新的封面与封底之间。插上书架,
却发觉它的书脊最长,是书架上所有的书中最高的一本。只不过,穿上了新衣服
的书现在为什么显得有一点生份了呢?

  这一本睡去的毛边本《两地书》,确实是重新醒来了。在这过程中,唯一会
觉得可惜的应该是那个书商,因为这本书简直就是白送给我的。
厦大本色  南方之强
  ——《大学之道》序

  刘海峰

  大凡名牌大学都有深厚的历史底蕴,这种底蕴往往体现在学术传统和校风校
貌上,也体现在学校的个性和气质上。厦门大学是一所很有人文气质的大学,这
从她的校训和校歌中便可看出来。1921年4月开办厦门大学时定下的校训是“自
强不息”,7月新校长林文庆上任后将校训改为“止于至善”。后来又演变为两
者的结合。“自强不息”容易理解,指自觉地积极向上、奋发图强、永不懈怠。
“止于至善”则较为深奥,指通过不懈的努力,以臻尽善尽美而后才停止。世间
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达到十分完美的程度,那么这种追求和努力就永不停息。而且,
“止于至善”这四个字还隐含着“大学之道”的意蕴,因为“止于至善”语出
《礼记·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大学之道的
最高境界或最终目的在止于至善,因此,厦大的校训中实际上就有“大学之道”
的含义在内。

  现今又提倡唱厦大校歌了。厦大在建校之初便定下了校歌:“自强,自强,
学海何洋洋!谁欤操钥发其藏?鹭江深且长,致吾知于无央,吁嗟乎南方之强!
自强,自强,人生何茫茫!谁欤普渡驾慈航?鹭江深且长,充吾爱于无疆,吁嗟
乎南方之强!”由郑贞文作词、著名音乐家赵元任谱曲的厦大校歌,旋律悠远高
洁而又深沉豪迈,唱之闻之令人回肠荡气,我甚至还可以从中感觉到一种超凡脱
俗的禅意。这实在是一首很美的校歌,有一种激励人奋发向上的精神力量。

  校歌中“南方之强”四个字,十分通俗,一看就懂,意思是地处南方的强校。
但“南方之强”还有另外一重含义,即“宽柔以教”之意,这是连厦大人都很少
了解,也很少人知道这句话是有经典来历的。《中庸》第十章载:“子路问强。
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
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孔子在回答子路关
于“强”的问题时,对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的不同表现作了辨析。朱熹在《四书
章句集注》中对此“南方之强”注释说:“南方风气柔弱,故以含忍之力胜人为
强,君子之道也。”这与北方风气刚劲、以果敢之力胜人为强颇为不同。地处美
丽温馨的南方城市厦门,厦大也具有温和、沉稳的个性,她的强大往往体现在以
柔克刚、“宽柔以教”上。确实,偏踞东南一隅的厦大,其强大一方面表现在通
常各大学可比的指标上,另一方面则体现在以特色取胜上。

  厦大是一所很有特色的大学,在中国高等教育史上具有独特的地位。她是中
国第一所由华侨独资创办的大学,在筹办和开学之初,曾引起中国教育界的震动。
陈嘉庚在创办厦大时就期望将其办成“南方之强”。在后来历经曲折的办学过程
中,厦大人恪守“自强不息,止于至善”的大学之道,始终孜孜不倦地追求并逐
步实现“南强”之梦。厦大曾有过辉煌的办学历史,发展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
则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与20世纪40年代以前不同,现在中国的大学数
量众多,群雄竞起。在争当或保持一流大学的角逐中,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在百舸争流的竞争态势中,近年来厦大的发展仍然延续和发扬了厦大的传统和特
色。

  独立发展、自强不息是厦大发展的一大特色。英国高等教育家阿什比在《科
技发达时代的大学教育》中有句名言:“大学的进化很像有机体的进化,是通过
继续不断的小改革来完成的。大规模的突变往往会导致毁灭。”(人民教育出版
社,1983年版,20页)这句话用在中国只对了一半,因为20世纪50年代初和90年
代的院校调整与合并,对这些大学而言都可以说是大规模的突变,但一些大学消
亡了,一些大学在合并后却增强了综合实力和竞争力,获得了新生。而厦门大学
在90年代后期的合并风潮中无校可并,只有自强不息。通过苦练“内功”,厦大
的实力也大为增强。虽然规模不如有些航空母舰式的大学,然而一旦以人均排名
来考察,厦大的实力在全国是相当靠前的。主要是因为远离京城并且不在省会,
厦大游离于新一轮院校合并风潮之外,成为“孤独的另类”。不过,无校可并或
不愿合并一些小的高校,在一定意义上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因为至少可以免去并
校过程中的强烈震荡和磨合成本,可以较为专心致志地从事教学科研,也不会出
现院校更名带来的负面影响。

  多年来,我研究中国高等教育发展史,近两年还负责研究教育部委托的关于
中国高等学校校史追溯、院校更名的两个课题,对跌宕起伏变化多端、聚散离合
变动频仍的中国高等学校变迁史颇为熟悉。在一些有关高校校史追溯和更名的全
国性会议上,我多次宣称:除了厦大,没有任何一所校龄超过80年的中国大学从
未改过名的。一开始其他专家都不相信,结果列举的著名大学我都能指出其改过
的名称。我认为,厦大的确是中国高校中的一条“好汉”,即“行不改名,坐不
改姓”。

  在厦大80多年的历史上,也曾出现过改名风波。1940年初,民国政府教育部
根据福建省教育厅的意见,将新办的福建大学并入当时搬迁到长汀的厦门大学,
拟将厦大改名为福建大学。当拟将厦大改为福建大学的消息传到长汀时,厦大师
生群情激愤,旅汀毕业同学会和新加坡校友都召开大会,强烈要求教育部收回成
命。他们认为“厦门大学创办迄今,已历廿载,负有国际上、学术上之荣誉,苟
予轻易改名,过去光荣历史,势将付诸东流,可惜孰甚?”(《厦门大学校史》
第1卷187页)而且,厦大毕业生留学者不少,在校成绩早被欧美大学正式承认,
一旦改名,将来同学进修及学校行政必多困难。经过多方努力,特别是陈嘉庚先
生于1940年3月底在重庆,明确反对当时行政院长孔祥熙和教育部长陈立夫关于
厦大改为福建大学的意见,迫使民国政府改变决定,厦门大学的校名幸而得以保
存。

  过了半个世纪后,作为厦大的一员,我初读《厦门大学校史》时,对当年福
建省教育厅和民国政府将厦大改为福建大学的计划也相当有看法。不过,近年来
转念一想,觉得省厅和教育部的动议也是事出有因的。由于当时大半个中国已沦
陷,抗日战争处于最严酷的阶段,厦大已搬迁到长汀两年多,在有些人看来,抗
日战争何时能够胜利甚至是否能最后胜利都还是个未知数,既然大学已不在厦门,
长期仍称厦门大学是否名不副实?而用“福建大学”之名,名称似乎更大,涵盖
面更广,无论是一直在长汀或将来回厦门办学都无不可。而且,厦门大学既然已
在1937年抗战前夕改为国立,政府根据需要将其改名也是不足为奇的事。然而,
就是在当时那样特殊的情况下,热爱厦大的人士仍然执着地怀抱着海的向往,坚
守着“厦门”的名称,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通过陈嘉庚先生的影响,硬是
使国民政府收回成命。行到长汀偏不改名,坐在厦门永不改姓,最终成就了厦大
这个中国老牌大学中唯一的“好汉”。

  秉承厦大的“大学之道”,陈传鸿校长在其任内励精图治,不遗余力地推动
厦大发展。本书的内容便是他领导厦大期间的理论思考和改革实践的历史纪录,
这些文章包括教学、科研、社会服务等各个方面,涉及大学的精神文明建设、政
治思想教育、学校发展规划、教学质量评价、科研体制改革、科技成果应用、现
代远程教育、后勤体制改革等方方面面。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则有以下三点。

  一是加强学科建设,构筑竞争实力。“自强”是厦大的一个光荣传统,在没
有并校资源的情况下,要使厦大获得长足发展,必须紧紧抓住学科建设这个核心,
构筑高校核心竞争力。厦大历史上曾发生过因文理科地位轻重和经费使用倾斜而
导致的学潮,如何处理或平衡文理科的关系,使各学科协调发展经常是综合大学
要面对的一个问题。在陈校长的任内,在学科建设方面,文理并重,注意扶助人
文社会科学,使文理科比翼齐飞。作为一位理科出身的校长,陈校长对文科仍然
十分重视。确实,较少的投入便可能见效,综合大学重视文科的发展对学校的综
合实力和大学排名的提高都有明显的作用。厦门大学近年来文科实力不断增强、
名列中国大学前茅是与历史积淀及近年来学校的政策分不开的。

  二是追求办学特色,提高办学水平。厦大的特色是“侨、台、特、海”。近
年来南洋华侨和校友一如既往地支持厦大的发展,建校80周年时落成的嘉庚楼群
和更新后的芙蓉园,使厦大的校园更加美丽独特更有南国风韵。而面向特区、面
向台湾、面向海洋、面向东南亚,则使厦大的优长学科独具特色。“不求最大,
但求最好”是厦大曾经提出过的奋斗目标,我以为这是非常好的一句话。世界一
流大学规模多不很大,学生数通常在一两万人之间。真要办出高水平有特色的大
学,规模一定不能太大。然而,正如陈校长在卸任讲话中所说,这些年来厦大一
直面临扩大办学规模和提高水平的双重压力。如何解脱此两难状况,值得学校领
导和地方政府的全面考量与政策调整。

  三是抓住历史机遇,推动省市共建。作为一所不在京城或省会的重点大学,
厦大远离政治文化中心,在获取各种资源上有诸多不利之处,所幸多年来受到省
市政府尤其是厦门市政府和人民的巨大支持。福建省和厦门市从共建经费等方面
给予厦大巨大的支持,厦大通过输送人才、科技服务、出谋划策、文化熏陶等有
形无形的方式回馈地方,这是一种水乳交融、相互依存的关系。大学是一座城市、
一个省份的品牌和名片之一。一所名牌大学,可以提高城市的声誉和品位,提高
城市的知名度,改善城市的人文环境甚至投资环境。这是一种潜移默化、润物细
无声的过程。近年来教育部与省市共建厦门大学,是将厦大办成国内外著名的高
水平的重要动力。

  陈校长在任内与其他校领导一道,为厦大的发展做出过巨大的努力,厦大的
实力和水平跃上了一个新台阶,这从本书附录一《厦门大学近年来发展状况统计》
的比较中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这当然是厦大领导集体和全校师生共同奋斗的结果,
但不可否认与一校之长也有非常密切的关系。本书的构成有不少是理论研究文章,
而更多的是报告和讲话,这些篇章客观地反映出近年来厦大发展的实际轨迹,或
者说本身就是厦大发展历史中的一个部分。理论与实际紧密结合,从厦大的实际
出发推动学校改革,在本书的内容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因此,本书不仅对关心
厦大和想了解、研究厦大的人有特别意义,对中国的高校领导人从事高教管理也
有参考价值。

  我在厦大高教所担任9年副所长之后,于1996年6月起担任所长。而陈校长也
在1996年6月开始主持学校工作,直至2003年6月其任厦大校长届满到龄致仕,7
年中我一直是其下属之一,对其主政的情况从一个侧面有为较直接的了解。如今
陈校长礼贤下士问序于我,再三推辞未果,于是恭敬不如从命,引发我写出以上
文字。是耶非耶,姑妄言之,谨以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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