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秦，这两个表示地域简称的单字或是战国七雄两大诸侯国的国名所组成的姓名，有一种超越符号的意义，是那种穿越的锐利，比较切中的意象是——一把薄薄的锋利的剑，同时想着他的歌及音质，使人甚至更愿意相信这两个字的组合恰到好处地暗含了这种意象，多年以后，仍然穿越着已经不再年轻的我们和我们时时不平静的心。
读过女作家王旭烽的《南方有嘉木》，写吴茶清薄薄的背影像一把利剑；听老狼在《晴朗》中也唱到：“只为那利刃般的女人，她穿过我的心”，我无端地猜测可能许多极端的事物包含着相似的特征。
现在的流行乐坛，唱歌的人比听歌的人还多，这对于听众挑剔的耳朵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总能找到一种适合你耳膜的音色和你爱听的旋律。但在那个通俗歌曲和歌手产量还不高的年代，我们相继幸运地听到了齐秦、听到了罗大佑、听到了童安格，这是三位在华语通俗歌曲中标志性的人物。对于有着更多感性色彩的年龄来说，罗大佑那些赋予了歌曲世事变迁沧桑感喟的沉重曲调和歌词是我们承受不了的，虽然我们也有对《童年》、《鹿港小镇》、《闪亮的日子》、《恋曲1990》这些《光阴的故事》的怀恋，但毕竟我们还没有老去，还没有靠回忆过去来打发日子，我们还不到直视冰冷的镜片后那双勘破看透的眼神和接受外科医生解剖心灵的时候。而圣徒般俊朗、宽厚的童安格，用他华丽的嗓音娓娓诉说着温暖、高贵的人性之爱，他的歌是对人世的馈赠，听他的歌多有感恩的情节，我们一次次被《灯》、《梦开始的地方》、《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忘不了》所感动，但歌中所传递出的富足、优渥与淡淡的闲愁，是我们那个年龄遥不可及的。只有齐秦，确切地说是鼎盛时期的他唱出了我们自己。
十多年前，费翔健康、淳正的声音还未远去，在强劲的西北风席卷着大街小巷的空隙中传出了大陆几个或生猛粗砺或阴气十足的声音：“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现在想来这些翻唱与原唱相比几乎不堪入耳。这些杂音充斥的同时，我终于在家里黑白电视上第一次听到，看到了原唱。那是一张属于都市的年轻英俊的脸，披肩长发，深色T恤、白色牛仔裤和匀称的身材，声音清澈、伤感，略显稚嫩。那应该是我所见过的最早的MTV，似乎是在中秋节前播出的，我在每天固定的时间请求父母允许我看这个MTV，他们不得其解地同意了。画面中有一对老人在月圆之夜幸福团聚，字幕打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之后，我们翻过人生道路上第一个高山——高考，不管成功还是差强人意还是失败，谁都不堪回首、心有余悸。后来便听到了盒带《狼Ⅰ》《狼Ⅱ》，这是两组风格不太相同的歌，听《北方的狼》不像是一匹独行于北方旷野的狼，更像是一只温柔无助的羔羊。《巡行》则是一代城市少年在都市繁华背后的整体孤独寻觅的写真。两盘盒带中还有多首质量上乘的歌，相信现在许多已过而立之年的人在尘封的记忆中还珍藏着《独行》、《价值》、《狂流》、《自己的沙场》、《昨天的太阳》、《离家的路》、《空白》、《火车快开》，虽然它们很少被人传唱。其实在娱乐方式为唱卡拉OK的场合中，我觉得选择齐秦的歌来唱是很不明智的，我认为奠定了他在歌坛地位的那些早期的歌更多是一种情绪化的东西，太干净的声音和极单纯的吉他分解和弦伴奏，以及固执、并不媚于流行并不流畅的旋律，是不适于被模仿，只适于听的，也没有人能唱出那种剑刃的锋利和穿越的感觉。
我们在齐秦歌中长时间停留的阶段有这样的背景：白发的先生讲着枯燥的功课，每每乘他转身书写时就从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溜走；漂亮的女生还不会巧笑顾盼，用笨拙的举动和辞不达意的语言招惹她们的注意自己也感到可笑；熄灯后我们故作老成地谈论着男人女人的问题，黑暗中彼此的脸上肯定浮现着平时少见的既羞涩又猥琐的笑意；没有油水的饭菜经常使我们坚持不到中午时分便饥肠辘辘；宿舍楼道常年弥漫着尿臊味；共鸣很好的水房总有哗哗的流水声和着狂号的歌声；廉价的酒与劣质的烟灼烧着布满血丝的眼熏染着年轻粗糙面带菜色的脸，轻拨着吉它倾诉着种种情绪度过年终岁尾……我们就这样长大。这个颇有些艰苦但不失浪漫的真实背景下却有着另外一种主题。
我们内心的主题是在齐秦的歌中找到的，那是一种行走于边缘的情节，注册于生命的每一个律动中，无法任意地删改。因为时空的转换，所有曾经是主色调的暖意融融的呵护和近乎毁灭似的重压渐渐隐褪。心灵突然变得极度荒芜，游离于丰富、喧闹的世界之外，逃离这种荒芜就是逃离这个世界中原来的自我，但寻找新的自我还必须以外面的世界定位。看着芸芸众生各安天命怡然自得地生活着，自己却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独立无援的孤独，失败和再战的轮回，就是边缘感，迷惘因此而生，忧郁因此而生，我们所做的种种努力仿佛比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还要复杂和困难，曾经被告之的该做些什么和怎么做这些目标明晰的远景变得可疑与虚幻，漫无目的地寻找没有结果没有尽头，边缘感一再增强。这种情节被他用歌声一再重复地渲染，冬、冷、深夜、荒原、流浪、独行、徘徊、彷徨、伤痛，构成了一幅迷失自我的图景。那时我们不知道他的感化院生活，不知道他的爱情故事，缺少了这些铺垫，横空出世的他能剑刃般穿越我们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不必猜测他的来历，他就是我们，仿佛为这个年龄量身定做的，成为了这个年龄的代言和青春的见证。多少次午夜梦回，耳边就泛起这样的歌声 “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地方，穿过一条河，穿过记忆最初的地方，回到从前，一切曾经承诺的誓言，在这边界已毫无意义”。（《边界》）齐秦长歌当哭般的清啸喊出了一览无余的伤感和不曾泯灭的生命张力，我们大概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受，一把薄剑的最锋利之处——剑的边缘，剑锋，在瞬间轻轻划过心的疼痛感，也看到了依然流动着的新鲜血液，我们为心脏依然有新鲜血液涌出而激动，也就为这疼痛而鼓舞，享受痛苦成为一种真实、牢固的生命体验。这时的齐秦唱出了《痛并快乐着》。
时间改变着人和世界，我曾仔细地听过周杰伦那首旋律还算上口的《东风破》，不看字幕，我听不清一句唱词，年轻的感觉就在昏黄的背景和他梦呓般的吐字梦游般的举止中飘荡，这是一代与我们不同的少年。现在的齐秦早已不再迷失，他也和我们每个人一样有些喜新厌旧，他可能已厌倦了清冷孤寂的寻觅，虽然他说更喜欢早期的那些单纯的歌，但他已褪去了一身的狂野和些许的戾气，变得更为柔情似水。他依然被我们关注着，我们熟悉的也已经是《丝路》、《无情的雨无情的你》、《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海和天空》、《往事随风》、《火柴天堂》这些更加唯美的旋律了。 |
发表于 2004-10-13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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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13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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