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200年,‘僜人’这个民族就不存在了。” 金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然笑得天真,语气间没有半点哀哀不舍的意味,仿佛是在说五点钟太阳就要下山了这么平常的一件事。那是10月下旬一个晴朗的日子,**下察隅的正午温度飙升到25度以上,高原阳光如最精纯的金色烈酒,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所有景象都热辣得令人目眩。正是秋收季节,前院里倒满了黄澄澄的玉米棒。金夏招呼我在他家里吃道地手抓饭,捉了两只羽毛斑斓的土鸡去宰杀,在院门前的溪水中洗净内脏,后院里割来新鲜的野生韭菜和芭蕉叶,拌上附近采来的野生芝麻,清香扑鼻。 在镇上初遇金夏的时候,他去办事,脚上穿着鞋,回到村里就习惯性地脱掉了。眼看他赤足奔过那些看上去很扎人的地方:碎石、荆棘、刚收割过的田地,总有揪心的感觉。僜人原先常年赤足,金夏的祖先想必就是这样行走于山林大地吧。这位43岁的新村党支部**有着相当典型的僜人男子体质特征:1.6米左右的瘦小身材,肤色黝黑,下巴微翘,双手短而宽。令人难忘的是他的笑容,羞涩和肆意那么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完全是孩子的笑,在城市中年男子脸上很难看到。 用粗糙的玻璃杯喝着他家自酿的“芒琼”(一种僜人日常饮用的淡味鸡爪谷米酒),我提出想见识一下饮用“芒琼”的传统器皿,和鸡爪谷实物一起拍摄,已经忙乱了大半天的金夏提起腰刀到山上砍来青翠的竹子做成竹筒竹杯,又从后院割下一大捧鸡爪谷穗子,用双手反复揉搓,脱好粒给我。我过意不去,跟他客气说,“实在太麻烦你了”。金夏笑笑,老实不客气地说:“我也觉得挺麻烦的。” 每次想起金夏的这句回答,我都想笑——这种率真恍若隔世,让人不由得要从心底微笑。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人的脾气:直来直去,有什么就说什么。 事隔几天,我将金夏关于两百年后人不复存在的预言告诉了梅志朋,他是察隅县政协委员,在僜人中算是知识分子和**了。梅志朋听了,“哈”的一声嗤笑。我以为他要反驳,结果却听得他语带苦涩地对我说:“根本用不到两百年。再过两三年,连现在这点儿东西都保不住。你要想保存‘僜人’这个民族,除非把我们运到印度去。” 僜人,是我国一个特殊的未识定民族。所谓“未识定”,就是在56个民族之外、身份未获得政府正式认可的极少数民族,不称“某族”,只称“某人”。在新版身份证上,人的民族成分一栏里写的是:其他。他们在中国境内的聚居地仅限于察隅地区,根据2006年的最新统计数字,总人口为1391人(另外还有两三万人聚居在麦可马洪线以南的印度境内)。我们此行的初衷,原本是考察一个据说还过着初民生活的原始部落的奇香异色,目睹的,却是这个文化的最后一抹残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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